加州最古老的中餐馆：从默默无闻到历史终结

加利福尼亚州伍德兰市的Fong家族面临的难题是，在今年年初，加州大学戴维斯分校的一位法律教授对柜台上方的招牌产生了兴趣，上面写着：“芝加哥咖啡馆，自1903年起”。Fong家族从未认真思考过这个招牌，只是以经营一家家族企业并在社区中拥有珍贵历史感到自豪。尽管Paul Fong现年76岁，自1973年从香港移民至美国后一直在餐厅与67岁的妻子Nancy一起工作，但他从未想过这个招牌，也不知道它的历史意义。Amy Fong，47岁，是一名物理治疗师，Andy Fong，45岁，是苹果公司的软件质量工程师。他们在放学后每天都会去餐厅做作业和帮忙做家务，但是他们上大学后（Amy去了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Andy去了圣何塞州立大学），根据父母的严厉要求，远离了餐厅工作。现在，他们有了自己的孩子，他们期待着父母的退休；他们希望父母能够放松身心，与孙辈共度时光。然而，2022年的一天，加州大学戴维斯分校的法律教授加布里埃尔“杰克”钦（Gabriel “Jack” Chin）走进了餐厅吃午饭。钦教授是一位移民法专家，特别研究1882年的《排华法案》，该法案使得华人难以移民美国。而他所知道的一件事让Fong家族感到棘手：如果柜台后面的招牌确实准确，如果芝加哥咖啡馆自1903年以来一直在经营，那么这将使其成为具有历史意义的珍宝。今年1月，加州大学戴维斯分校宣布了钦的研究结果：在成千上万家美国中餐馆中，Fong家族不为人知的小餐馆是加利福尼亚州保持连续运营时间最长的中餐馆，可能也是美国最古老的中餐馆。Fong家族突然间拥有了一件重要的美国历史文物，这件文物一直就在位于萨克拉门托市西北20英里处的一个农场镇上，没有引起注意。媒体纷纷报道这个故事，新客户蜂拥而至。伍德兰市议会发布了一项声明，其中包括议会成员对他们最喜欢的菜肴的推荐。而Paul和Nancy并没有退休，他们反而工作得更加辛苦。在最近的一个星期五，他们的女儿Amy带着她的两个孩子来到餐厅，看着这一幕，一如往常地友好而忙碌。几乎每张桌子和长凳上都坐满了顾客，许多人都在享用这家餐厅的招牌杂碎——就像许多在芝加哥咖啡馆供应的食物一样，这种中式美食在中国本土并不常见。唯一的女服务员Dianna Oldstad已经与Fong家族合作多年。她忙碌地来回走动，用粗暴而温暖的方式问候着常客。在厨房里，Paul和Nancy快速地在切菜板和烤架之间穿梭着，递交着装满肉和蔬菜的盘子。观察着这一切的是墙上挂着的鹿和麋鹿，以及一只巨大的展开蓝绿色羽毛的假孔雀——这些都是多年来顾客送来的礼物。Paul对于招待顾客感到自豪，许多顾客已经成为了他的朋友和垂钓伙伴。然而，他的女儿却感到沮丧：“他们已经太老了，每天这样忙碌下去”。这个家族的困境是如此明显，以至于长期的顾客们在等待他们的食物时会谈论起这个问题：芝加哥咖啡馆会在Paul和Nancy退休时结束吗？而这个具有历史意义的发现恰好是在Fong家族终于准备好退居幕后时浮出水面。对于一个在一个小镇上已经连续经营了100多年的中餐馆来说，要挖掘其历史并不像人们想象的那么简单。这在一定程度上是因为20世纪初的种族主义：根据钦的说法，当地的目录排除了亚洲人和企业，直到20世纪30年代。因此，这些企业的记录必须从其他地方找到。《排华法案》增加了另一个复杂因素。该法旨在禁止移民，但并没有完全阻止移民。相反，许多华人购买了美国出生的华裔的身份，然后假扮成他们的亲戚。使用假身份来移民的移民被称为“纸儿子”。有一段时间，餐馆有自己的《排华法案》例外情况——有人称之为“炒面漏洞”——允许业主用商人签证前往中国，然后带回员工。1915年后，当联邦法院将餐馆列入允许持此类签证的企业名单后，美国的中餐馆数量急剧增加。Paul Fong的祖父几乎可以肯定是在“炒面漏洞”生效之前来到美国的。他以“Harry Young”的名字乘船驶入旧金山湾。确切的年份已经消失在历史中：1906年旧金山地震引发了一场燃烧了大量归化记录的大火——并且在记录重建时许多人都添加了额外的“亲戚”。当时，许多伍德兰的街区都被壮丽的维多利亚式建筑所装点，这些建筑坐落在高大的橡树荫下。而它的唐人街则没有那么宏伟：位于主街后面的Dead Cat Alley上，建造了一系列木制和砖制建筑。Paul Fong并不清楚他的家族是如何来到这家餐厅，以及为什么要把它称为芝加哥咖啡馆。他出生在广东省台山地区，远在他的祖父离开之后，他们从未见过面。当Paul还很年轻时，他的父亲离开了台山，加入了他的祖父在伍德兰的生活；他也以Yee Chong Pang的名义作为纸儿子来到这里。1973年，Paul和他的母亲与Nancy一起加入了他的父亲在餐厅的工作。但是因为他的父亲和祖父是以纸儿子的身份来到美国的，即使在1965年的《移民法案》通过后，从亚洲移民美国的大门终于打开了，仍然有许多官僚手续需要解决。Paul从香港来到伍德兰，这个在1973年人口仅2万的小城对他来说是一个震惊。“在香港，人那么多，”他回忆道。街道上熙熙攘攘，夜生活充满活力。而伍德兰的夜生活最活跃的地方是星星：由于缺乏城市灯光，星星闪烁得更明亮。但Paul渐渐爱上了这里。尽管他的英语有限，但他交了朋友。Amy回忆说，经常会有一袋袋新射杀的鸭子和一车车的西葫芦定期被送到餐厅门口。当一个家庭朋友不小心撞到一只孔雀时，这只孔雀也最终被送到了餐厅——挂在墙上，而不是在盘子里。Andy说，多年来，他的父母很少分享关于家族是如何来到伍德兰的事情。他回忆说，他小时候去参观伍德兰的墓地，向他的祖父致敬，看到墓碑上刻着“Young”而不是“Fong”，这让他大吃一惊。这是他第一次听说纸儿子的事情。Fong孩子们每天放学后都会去餐厅。回顾他们的童年，他们能够欣赏到这是一个当地的传统。伍德兰各行各业的家庭几代人都来这里吃午饭和举办特别活动。在最近的市议会会议上，几乎每位议员都有自己的故事，有些可以追溯到几十年前。“我的家人是在芝加哥咖啡馆长大的，”市长塔尼娅·加西亚-卡德纳说道。市议员维基·费尔南德斯回忆说，她的家人也是如此。“你们的大门一直向我们敞开，”她说，补充道，由于她的家庭是墨西哥裔，这在镇上并不总是所有餐馆都能做到。但是，尽管他们为自己的传统感到骄傲，Paul和Nancy始终有一个明确的看法：他们的孩子不会加入家族企业。“我爸爸明确告诉我们，他希望我们上大学，不要像他那样辛苦工作，”Andy回忆道。当这对夫妇计划退休时，Fong家族计划退出餐饮业。在十英里之外，钦在加州大学戴维斯分校的King Hall办公室里，一直在思考柜台上方写着“自1903年起”的招牌。钦在康涅狄克州长大，不会说中文。但他对古老的中餐馆感兴趣，因为它们揭示了华裔社区的历史和长期以来所面临的法律歧视。在美国，中餐馆的数量比麦当劳还多，它们供应的食物在很大程度上是一致的，尽管其中许多食物在中国是不会被提供的。2008年，记者Jennifer 8. Lee在一篇关于她的书《幸运饼干编年史》的文章中解释说：“许多我们认为是中国食物的食物实际上更多的是美国食物，在中国几乎不为人知：左宗鸡，西兰花牛肉（西兰花最初是意大利蔬菜），杂碎，春卷，幸运饼干。特别是幸运饼干。”这在芝加哥咖啡馆尤为明显，它供应的香肠和鸡蛋、猪排和苹果酱，还有星期五的蛤蜊浓汤，以及传统的中式美食如杂碎和炒面。但钦说，尽管这些老餐馆并没有揭示太多关于中国食物的信息，但它们确实揭示了美国的许多信息。作为一名法律教授，钦对于当选官员和劳工领袖如何制定法律来推动更大规模的反移民议程很感兴趣。在2018年，他与一位同事发表了一篇名为“对抗中餐馆的战争”的论文，该论文详细介绍了20世纪初用于驱逐中餐馆的创新法律措施，包括区划、许可和试图规范妇女活动。研究这篇论文使他深刻意识到，多少中餐馆在美国运营——以及其中许多是短暂的。他知道大多数专家相信，美国最古老的连续运营的中餐馆是蒙大拿州比尤特市的北京面馆（Pekin Noodle Parlor），始于1909年或1911年。如果芝加哥咖啡馆从1903年开始，那就更古老了。钦问Fong家族是否可以带来档案工作者来解决这个谜团？家族当然同意。一群人来到餐厅，搜查尘封的文件柜、阁楼和旧储藏室，那里有劳工们用来小睡的床。他们研究菜单、税收收据和信件。他们查阅了伍德兰每日民主报的档案和伍德兰高中的旧年鉴。到去年春天，钦和他的合作研究人员已经撰写了另一篇学术论文。“我们相信这家店是美国最古老的连续运营的中餐馆，”钦